华亭风|妈妈焋的糕 世界快报
邢砚斐
春节前焋糕是松江的一种传统民俗。《沪谚》曰:“实米于甑而熏蒸之曰焋。”《嘉定县续志》记载:“俗谓炊粉餈曰焋糕。”
妈妈年事已高,已多年不焋糕了。我的同学、朋友,但凡尝过妈妈制作的桶甑糕者,至今仍啧啧称赞。临近春节,想到吃糕,也回忆起家中以前一幕幕焋糕的情景。
(资料图片)
焋糕前半个月,准备工作就开始了。最早是从市场上买来猪油膘,把整片油膘切成一块块麻将牌大小,用白糖腌制后,存储在瓷罐内备用。
接着用清水把糯米淘干净,然后用七八十度的热水浇透淘箩中的糯米,但不能用沸水冲。再将毛巾捂住淘箩口,等米冷却后晾干,据称用热水冲淋过的糯米易磨。
米晾干了,家里石磨就会叽叽呀呀地响起来。磨粉的工作很简单,一手推磨,一手将糯米拨进石磨眼。石磨不大,每次只能拨进四五粒米,拨多了石磨会跳,出来的不是粉而是小颗粒。我们兄妹三人轮流着,要用几天时间才能将糯米全部磨成粉,磨出的糯米粉需用筛子筛一遍。筛干粉尼龙网眼漏孔很小,筛出来的粉极细。
焋糕前三四天,准备糕馅。先把赤豆煮烂,用淘箩去皮成浆,把豆浆倒入棉布袋过滤水分,提取出成型豆沙,再放在铁锅中加红糖、熟油、糖桂花,翻炒成豆沙馅后,装进盘子晾凉。
然后还要挑选垫在糕底部的粽叶,用热水泡煮一遍,洗干净后浸在盆里待用。
最重要的是将隔年使用过的甑桶取出洗净。我家的甑桶是杉木制成的,直径约20厘米,高20—25厘米,木桶两侧有两块板,半腰中间突出部分,外侧的方便提取,内侧的作用是搁放垫板,垫板则是镂空的。桶口到垫木的形状,上大下小,微微倾斜,这样便于米糕出笼,深3—5厘米,这个深度就代表着米糕成型的厚度。
到了焋糕那天,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搓糕粉。妈妈会将糖融化,把温热的糖水掺进糯米粉,先用筷子调和搅拌,等冷却后再用手搓,搓出糕粉也要用筛子筛,那竹筛子用藤条编成的网孔较大,筛出的糕粉也就比干粉粗。检验糕粉,是把竹尺插入糕粉,挑起来尺上堆的糕粉不散落,就算合格了。
焋糕是妈妈的活。用碗将糕粉㨟进甑桶,先铺一半糕粉,然后一小勺豆沙,上面加一块腌制过的猪油,馅放均匀了,再填满糕粉,用竹尺沿桶口刮平,即可搬到锅中蒸煮。煮糕必须旺火,一气呵成。等到米糕熟了,厨房间飘散出阵阵糕香。
焋糕还有许多规矩。譬如甑桶垫板是镂空的,不能询问会不会漏,一说漏,那糕粉一装进甑桶就从镂空的垫板中掉下来;还有甑桶进锅时,假如有陌生人进家门,这甑糕必定是夹生的。这其中的奥秘我至今仍未解开。
将蒸熟的糯米糕从甑桶中取出叫作出糕,出糕时用一块平板,形状如同锅盖。把甑桶倒在平板上,先糕底朝天,用粽叶铺垫好,再翻转过来,糕面用木章敲上红色的花纹图案,边上用红丝、绿丝蜜饯围嵌。
我家制的糯米糕,品种也不少:有猪油夹沙馅、百果馅(核桃、松仁、红枣、蜜枣)清水糕,红糖糕,赤豆糕,糕粉搓到最后,筛剩下晶莹的圆圆的大颗粒,每年只能焋成一甑,我把这叫珍珠糕,咬在嘴里又甜又韧,味美异常。
大年初一,清早起床,望着桌上的玻璃杯,两枚蜜枣在糖茶中起起落落,青花瓷盘里一片片洁白的糯米糕热气腾腾。新年的喜庆即此开始。
春节吃不完的糕,用绳串起来,挂着等到二月初二再吃。《清嘉录》记载:“二月初二,以隔年糕,油煎食之,谓之撑腰糕。”清代蔡云在《吴歈百绝》中就有这样的描述:“二月二日春正饶,撑腰相劝啖花糕。支持柴米凭身健,莫惜终年筋骨劳。”
糕的香甜,家的温暖,莫过于此。
民以食为天,烧饭是普通百姓的家常大事。饭要烧,不烧不能吃,而烧饭的灶具取决于燃料,燃料不同,炉灶各异。20世纪80年代以前,松江城里老百姓烧饭,普遍使用的是煤球(饼)炉。
老式的家用煤球炉,日用品杂货店有卖。铁皮的外壳,耐火泥炉芯,中间是一排铁栅条,下面有扇小风门。我家生炉子、买煤球是属于我的事。每天早晨把炉子拎出门,破蒲扇和一把火钳是生煤球炉必不可少的辅助工具。先把煤灰拆清,炉膛铁栅条上用木刨花或是细木棍垫底,上面交叉放些粗硬的木柴,然后划根火柴从小风门里点着旧报纸,将木柴引燃了,再放入煤球。等烟消、煤球红了,才能把炉子拎进屋。
童年时,家在景德路,供应煤球的店在黑鱼弄底,现在看看两处的直线距离,也就是五分钟的路程,可当时中间隔着一条城河(今谷阳路),所以每次买煤球,我从家中向南过思巷弄,经大街向西,出城门口到黑鱼弄,再往北走,一根竹扁担、两只小箩筐,装上二三十斤,来回晃晃悠悠近一个小时。
后来,家里改烧煤饼。这是一种直径10厘米、高约7.5厘米、重约1公斤,中间有12个洞,状似蜂窝的煤制品,所以也叫蜂窝煤。烧煤饼的工具,除了蒲扇、火钳,还有煤饼压板,形状与早点摊上用来压葱油饼的铁板一模一样。另有煤饼夹子,圆形细钢丝,两端有柄,套在煤饼中间,用力一夹将煤饼拦腰分作两半,目的是为了节约。
那时,煤球是定量供应的,木柴则需要自己动脑筋解决。有次为了找到经久耐燃的柴火,我偷偷地把外公留下的红木小花架劈成柴爿生炉子了,把母亲气得直跺脚。
天天生炉子,既费力又耗柴,于是晚上睡觉前,将煤屑加水调成糨糊状,覆盖在煤球上,用火钳在中央捅个小小的透气孔,最后把下面小风门插(关)上,关风门时需留条小缝,要保证到第二天早上炉子不熄灭,这叫封炉。煤球封炉过夜需掌握点技术含量,而煤饼炉子则比较简单,在煤饼上压块圆形铁板,明日早晨炉门开后,把铁板换成新的煤饼,对准洞眼,一会火就接上了。
在农村,是用砖砌的灶头烧饭,烧的是稻柴,麦柴,毛豆、棉花秸秆等。刚下乡时,我不会打草团,望着灶坑前的一堆稻柴不知所措,后来在老乡指导下才知晓,抽一把稻柴,一只手握住根部,另一只手手指将柴稍分开,弯拧成P形草团,稻柴打成了团,燃烧起来既快又旺。使用灶头,也有学问,我在农村时,队里一位姓赵的老乡,总结出一条经验,冬天用井水,夏天用河水,每烧一锅饭,可节省一个草团。
70年代时,有过一阵煤油炉(俗称火油炉、洋火炉)热。老式的煤油炉,店里有卖,是搪瓷炉,用宽帆布做灯芯,有二芯或三芯的,一般用作加热,且价格不菲,而经过改良、用铁皮自制的煤油炉,火力较强,饭锅放在炉子上,可以去干别的事情,饭煮开了,将炉芯捻小,让饭烘焖着。火油有零拷,棉绳芯也有卖。因为省力,所以很受知青青睐,曾有男知青特意为同队的女生精心制作了一只煤油炉,来表达“一颗火热的心”,至今传为佳话。
最简易也最古老的灶具是行灶,烧的是树木、硬柴爿。记忆最深的是在乡下春节前,生产队宰了牛,在仓库边田埂上掘个坑做行灶,垫几块砖,架上队里那口煮猪饲料的大铁镬子,将分剩下的牛头、肋骨等统统装在镬子内,傍晚时点火,到半夜两三点开吃,搪瓷杯里放点盐、一把大蒜叶,啃着牛骨上一层薄薄的肉,喝着热气腾腾的汤,那味,美得难忘。
编辑:毛震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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